昨天上午正在改小说，家里座机响。大哥问我是不是没什么事，我说没有，他说本来不想告诉我，爸又住院了。他们都在救护车上，让我拿些现金和爸的身份证直接去医院。

我先去了餐厅打算买些吃的给他们，碰上大哥，我便先去急诊室了。妈和保姆还有一个医院的护工站在旁边，爸爸已经插好胃管和尿管，躺在那里不停地喘。妈说之前一天没怎么吃饭，当天也没吃，已经从胃管给了些营养液。后来妈和保姆说插那两个管都非常难受，胃管插了好半天，尿管插的时候护士根本不顾及病人的感受，爸已经卧床那么久，根本没什么力气，却疼得差点跳起来，大哥和保姆两个人使劲按着才按住。保姆看着心疼，问护士爸爸能尿为什么插尿管。护士没好气地说：能尿什么，都浮肿成那样了。爸的一侧肢体浮肿。那天夜里爸据说是叫了一宿，五点多大哥起来问爸哪里不舒服，他唔唔呀呀说什么大哥也听不懂。大哥回去接着睡了，爸爸过了半小时大声叫大哥，这回都听清了。妈妈摸他的脉博，又看他的胸部，气息喘得极不均匀，有几次几乎是停止呼吸了。妈叫大哥赶紧叫救护车直接奔安贞医院。

医院的急救大厅里一张床挨着一张床，连个走路的通道都不畅通，医生护士没一个闲着的，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急救的那种电激仪式，还有氧气瓶。快到春天了，心脑血管的高发病时期，也是收人的高发期了。我们问能否住院，医生说没有床位，抢救区的那些床都是等着住院的。爸爸的心电图出来后，医生优先他给安排在有监控仪器的地方，算是收下了，但不能办留院观察，也不能办住院，只能每天去交费。妈说看到收诊的大夫下早班交接时跟另一位医生说爸的病情，说“不用说了，什么都有了。”心脏、脑、前列腺，肺，都有问题。护工们好几个一起过来了，都要照顾爸爸，其中一个认识我们，去年十月爸爸住院时他就在。三个月，爸爸又来了。我看着他在那里张着大嘴喘的样子眼泪止不住流下来。妈妈眼圈也红了，保姆和护工都安慰我说没事的。我跟他说：你得吃饭，不吃饭哪来的体力呢。他看着我的眼神好空洞，就象是不认识我了一样，真让人受不了！

他说话越来越不清楚，除非是我问他的问题，我大概能猜到他说什么，但他自己主动表达的事，我基本都听不懂。想想他自己一定很无奈，很心急，可是力不从心。大概过了一个小时，他拍的片子出来了，医生的诊断是两肺充血，一侧有积水，说是喝水呛的。我理解这应该比肺炎严重，所以他这一次的病情比上一次的重。但是医生说他的病情太综合，好几个器官有问题，所以哪个科都不敢收他，只能是在急救中心这里先观察。一会我再去看他时，已经在吸氧，他大口大口地吸啊吸，肺问起伏极大。太难受了，一定的。

我们商量了一下，大哥留下，我带着妈和保姆回我那里。我自己也感冒了，上周高烧到38度，吃了白加黑倒是压下去了，可是体温又降到36.2度，极其难受，说不上什么感觉，就是哪都不舒服。我以为是泌尿系统或者是肺，一直用芥茉敷，又有几天还是很难受，然后就又感冒了，伤风，打喷嚏打不出来那种。今天大哥又去医院了，说是心脏稳定了，但肺还是不行，喘，睡。医生问他明白吗，让他如果听得懂就摆摆手，他就摆摆手，好可怜的，没法表达。

爸的一个老同学，老伴也卧床好几年了，有三年左右一直插胃管，我问了下，都是黑芝麻糊之类的流食，我们倒是可以做得更精细些，毕竟有保姆。保姆主动要求去医院看看护工是如何照顾的。这次找的这个保姆人不错，甘肃人，很用心，无论是照顾爸爸还是做饭，跟妈妈处得也很好。她伺侯卧床的病人有七、八年了，最长的一个五年多，一个老太太，走的时候说儿女都没哭，她哭了。每天起得很早给爸爸换尿片，跟在医院一样没什么味，很不易了。爸爸算是幸运，能够找到一个好保姆，好好地待她。我们精力有限，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这上，他其实并未需要我们做得更多。保姆说她以前照顾地一个老太太，只做了一个月，那老人和爸爸一样，白天睡觉晚上闹，行动没有问题，总是自己往外走，门锁上就走窗户，他们家住一楼，她就穿着袜子怕保姆听到。保姆说睡觉时都得睁着一只眼睛，怕她丢了。后来实在觉得没法做，就离开了。那天在医院我看到爸爸时哭了，她还安慰我，她也很替老人难过，太受罪了。

安贞医院我来得次数太多了，真希望不要这么频繁。每次爸爸出院时，看到安贞医院大楼上的几个字，我都很感慨，又救了爸爸一命。这一次不知道要住多久，上次大概二十天，这次恐怕要更长了。